第十四章_身不由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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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

  第十四章

  素月逐微云,凉风清江河。

  明畅的灯火,照得幔帐仿若鎏金。豪奢而不失雅致的厅室内,两人相对而坐,中央一茶赭色棋桌,黑白的棋子布满了大半个棋盘。

  林琅一手托腮一手捏着一枚白子玩弄着,凤目微垂,幽幽地望着对面之人——那人弓着身子整个裹在厚厚的一身黑裘之中,一手支颐,一手执着一枚黑子,一副似是思考的模样。只是那一点一点向下垂的脑袋与那一颤一颤、几乎要阖上的卷翘睫毛却早已出卖了主人走神的状态。

  烛火摇曳,透露着点点垂泪之势。

  君钰圆润干净的指甲在光晕下泛着点点晶莹的光泽,黑棋在指尖不知辗转了几回,看着看着,林琅的唇角不由勾起浅浅的弧度,眸中闪过一丝狡黠,手指不由自主地越过了棋盘,想要抚一抚那人鬓角落下来的青丝。

  指尖方要触到那一绺垂落的鬓发,却硬生生顿住了。

  修长而不失力道的手指蜷了蜷,终是在那人睁眸前快速退回到棋桌下的广袖中。

  君钰支在手骨上的下颌一滑,脑袋一晃,手中棋子便“啪”的一声掉落了,扰乱了棋盘。

  晃了晃微微昏黄的视线,君钰抬眸便对上一双凤目,方要开口,林琅率先道:“君大人可是累了,困倦成这般?”

  “我……”君钰还有些迷晕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还是说,君大人觉得与孤对弈甚是无趣?”

  君钰心下一醒,道:“自然不是,只是……”

  方要解释,却见那人弯弯的眼眸,知道他是在戏弄自己,君钰倏忽说不出话了。

  “只是如何?”林琅见君钰不开口,便接道,手指轻盈地将黑子打乱的那一角棋子复原,“刚才的棋,该君大人下了。”

  君钰睨了一眼棋盘上的形式:“此局胜负已分,下官认输,无须再下了。”

  “方才君大人分明是在思索破解之法,为何不再多思考几分,或许便能绝地重生。”

  “穷途末路,除非白子让步,否则挣扎也是枉然。”君钰指了指棋盘一点,意有所指。

  其实君钰的棋下得极好,只是这盘棋,下的是心智而不是棋艺。

  “黑子让步却也同样是会落入困境,为何白子不另寻其他之法,或许可绝地再生。”林琅指向另一方空余的棋盘道。

  君钰道:“另寻出入固然可以,却需凤凰浴火的牺牲,而也并非真的便可涅盘重生。固然知道要得必然要舍的道理,却也是实在恐怕难以做到,何况还有紧追其后的兵将。”

  林琅捏着棋子,眸子深不见底:“若是不舍这方的形式,或许便会全盘覆没,君大人难道不知道这道理?为何不退而求其次,青山常在,绿水方能远流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……太累了。”顿了顿,君钰才道。

  林琅方以为自己听错了,不解的目光望着君钰。

  摸过那些整齐贴在棋盘上的黑子,手指如绘画着山川一般游动着,君钰道:“若是一目不慎,那般两袖清风,或是重振,或是永无翻身之日,那样的奔波也是此处境的十倍之多,倒不如从这绝地而起。”

  君钰说着将一枚黑子摆到两白子交错的一目上,断开了两行白棋的联系:“如此,或许刻意绝地重生。”君钰又指了指几个空出的目位缓缓道,“只是,是与否,也全仰仗白子的作为。”

  林琅目光沉沉地看着君钰手指上的动作,道:“君大人会怕自己无法做到……自君大人任小小军祭酒便敢独行射杀叛将营司马,擅自调五百人攀越朐山突袭叛国吴寇大军,解圳城之围,孤不知君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失了那般的自信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还是说君大人只是在为自己对孤的背弃找借口?”

  君钰回道:“下官所做无愧于心。”

  “好一个无愧于心。‘明者因时而变,知者随事而制’,君大人很是懂得这个道理吗?”

  “……君家并未背叛王爷,只求王爷放过君家。”

  “君大人这个月余对孤的人皆是避之不见,如今会与孤下这盘棋,怕就是为了这句话吧?‘见兔顾犬,为时不晚。’君大人这低声下气的,是为了君家,亦或者太尉大人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……”不抵于林琅的强势话语,君钰垂眸。

  沉默一阵,林琅缓了缓,道:“君大人,关西一事你怎么解释?君家若无背叛,为何要在背后乱孤的阵脚?”

  林琅玩弄着手中的棋子,忽然感觉面前的影子一晃,抬眼便见君钰已经弓着身子,跪拜道:“请王爷恕罪,此事与我大哥无关。”

  林琅一顿,道:“君大人为何突然跪孤?”

  “与关西马家有所联系的人,促使关西叛乱的人实际上是我君玉人。”

  “哦?为何?”林琅问道,语调上扬说不出的怪异。

  “许地之事王爷相逼甚紧,我方出此下策。关西一带多年混乱,樊家虽说表面投效,实则拥地成王且不听号令。叛乱便是迟早,我方利用这点,以越国南星晟之例为诱饵,怂恿其叛乱。”

  林琅抿了抿唇,道:“马圭的名单老师又作何解释?”

  “马圭此人见利忘义,难保不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指使污蔑我大哥。我大哥确实无半分与他相熟,这是樊超赠我的令牌,我与樊超所通书信便在我书房暗室中,还请王爷明察,放过我大哥,一切责任君玉人一人承担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一阵阴冷的风透过镂空雕花的窗子吹来,烛光一颤一颤的耸动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琅微微垂首,光线落在他白皙冷峻的面颊上,霜寒顿生。

  浅浅的呼吸在寂寂夜色中清晰可闻,君钰半跪伏地,静待着林琅的反应。伏跪的姿势压迫着本就不如何安分的胎儿,冷汗从君钰细腻的肌肤中不由冒出。

  屋内寂静了一阵,直到君钰感到那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宛如刀锋,才忽闻一声嗤笑传来:“君大人可真是不怕死,为了太尉大人什么话都敢认。这弃车保帅倒是妙,你们便是早就料到这番情形,做足了准备,连书信信物都一一准备了。只是,君大人可曾想过……”

  林琅倏忽噤声,这让忐忑的君钰更加警醒。忽感面前的阴影迫近,君钰但觉身子被一股力量猛的扶起,踉跄两步还未站稳,便被一双手抵着颌下按到了几步外的红木长柱上。

  红木柱上的镂空雕刻凹凸不平,镶嵌而突出的金与玉突兀地抵碰到腰腹,让君钰不由的呼吸一窒,险些痛呼出口。

  腹中躁动不已,君钰却无暇顾及,林琅迫近的呼吸让君钰不由地握紧了身后柱子上的凸起。

  林琅眯着一双凤眸,道:“你这么直白地承认促使关西叛乱,纵然顶替了太尉大人的罪责,又能如何,老师是通习律法的,你也见过不少案子了,你可是忘了连坐之罪?挑拨边关叛乱,加上之前诈死之事,这晋国奸细之名也不过是有心之人随意附上几样‘证据’即可。介时孤再送你们几个罪名,老师觉得君家这叛国之罪可是好担待的?”

  君钰的身形修长高挑,林琅却高过他足足半个头,林琅又刻意抬高了手臂,将君钰的颌下钳着,被迫着君钰仰视自己。

  君钰一双眸子望着林琅,道:“君家除关西驻守之事便未曾与樊家来往,敢问何来的挑拨之罪?倒是宣王与马宜关系非凡,十年前曾一同在春蒐春季的狩猎时围猎猛虎,至今还相交。如今王爷以马宜之势轻易攻破樊超之叛变,稳固对关西的控制,以其权力在己,难免不让人怀疑此事本为王爷有心之作。”

  “老师为什么要这般顶撞孤?你就想这般蒙混?方才老师可是承认了这怂恿之事。”

  “方才的话,也只有你知我知罢了。若是我不认,便是谁也找不到那几封书信。我只是像告诉王爷,关西叛乱一事,巩固了王爷对边防的权控,结果于王爷有好无坏。王爷若要一再相逼,下官便不得不提醒王爷这时方还是众口铄金之局,稍加传言,他人如何能辩真假?我刚才的话语并非蒙混,王爷自幼便识得且深知我为人,我亦深知你的根底。王爷可否退让一步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君钰的语气虽是恳求,话语商量的同时却也是带了浓重的威胁之意。

  凤目如刀,凌厉地剜在君钰除了呼吸急促而无甚表情的俊美面上。

  半晌,林琅大笑,连声道:“好好好!不愧是孤之老师,真是什么话都敢和孤王说。深知根底……好一个知根知底,说得实在是好!是啊,君大人和孤王知根知底,可知君大人想要背叛孤王是多么容易?可是君大人,你现在的命在孤的手上,你怎知孤现在不会对你们斩草除根,你怎知孤还会让你们有机会去翻覆此局?”

  君钰感到颌边的手指一松,换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上,力道陡然加重了些。

  君钰呼吸愈发深重了一些,君钰却未曾抵抗,只深吸一口气,艰难地解释道:“王爷既然将我君家兄弟囚于楼船,必然是顾及陛下与樊川的那些人,况且杀了下官,王爷怕是难免背上这弑杀恩师的名头。纵然王爷不甚在意此事,怕是有人也不会放过如此机会,我君家如今虽门庭不若先前,却未必只有我两兄弟。其中利害,王爷自然清楚。”

  林琅直视那双美目,似要用凌厉的眼刀戳破那淡然的神情,阴冷道:“君大人的言语句句提醒了孤,你于孤的威胁。你从前并不如此不识时务啊……你为何要这样激怒孤?孤杀了你们,君大人以为孤如今无此能力解决那些碍事之人?君家固然根深,却也并非与土相连。若是连根拔起,不过多带出了些泥泞,清理了即可。跟君大人所说相反,孤很在意弑杀恩师的名声,不是因为局势,而是因为你——”

  君钰眸子一颤,道:“下官只是在和王爷诉说实情,是悲是喜,全在王爷的一念之间。”

  顿了顿,君钰又道:“王爷清理大树固然可行,只是君家一倒,王爷自何处寻得如君家一般能与樊川那些人相抗、且无二心的支持,且说现下的局势,王爷那也不容这样费时吧。”

  仰起的姿势迫使腰身不得不勉力拉开,而凸出的柱饰又限制了姿势的伸展,肚子的活物闹腾得更重了些,隐隐约约竟带了些抽搐的坠痛,这让君钰暗暗惊心,揣测是不是因为自己心绪起伏过大所致的胎儿反映,但是君钰面上却不露分毫。

  “且无二心?老师难不成是忘记了方才你和我所谈是为何事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若非王爷怀疑下官叛离,苦苦相逼,也不会有这些乱事。说到底,王爷根本不相信下官。君家只求自保,只要王爷不赶尽杀绝,君家绝无二心,求王爷放过我的大哥,君玉人甘愿为关西之乱承担一切。”

  感受着手掌中脖颈细腻的肌肤下,血液越发清晰的流动,林琅眸色更为深幽:“你说你自己便罢了,你大哥是什么态度?你真是为了他什么都敢做都敢说。花家、杨氏虽门庭不及君家,却更为让孤舒心无忧,莫说其他,孤王身侧能人强将多如繁星,为什么孤非要留下君家?留下君伯人?君伯人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和孤作对,君大人——你可知孤的耐性本就十分有限?”

  “……”

  细细的汗水覆满额角,被扼住的咽喉呼吸艰难,君钰张了张唇,却未发出声音。

  腹中抽痛更重了一些,君钰裘衣下的手不由跟着紧紧地攥着隆起腹部的衣料,浓密的眼睫也染上了汗水,视线竟逐渐有些模糊不清。

  林琅见君钰突然面如土色,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,幽深的凤目闪了闪,他刚要松开君钰的脖颈,却见君钰似乎稍稍好转,动了动喉头的压力正要启口。

  然而,未曾等到君钰开口说话,琳琅忽感手下的脖颈痉挛似的抽动了下,林琅迟疑询问道:“君大人?”

  话音未落,原本半阖着眼的君钰就眼珠一翻,口唇呕血,身体便如扯过极限的绸缎,骤然脱力颓松。

  “老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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